古琴,作为中国最古老的弹拨乐器之一,在孔子时期就已盛行,有文字可考的历史有四千余年。湖北曾侯乙墓出土的实物距今有两千四百余年,而唐宋以来历代皆有古琴精品传世,天津博物馆藏南宋玉壶冰琴即为其一。

 


      此琴长123.9厘米,肩宽22厘米,尾宽15.1厘米,底厚1.4厘米,递钟式,鹿角灰胎,髹朱漆,通身有蛇腹纹及冰断纹,蚌徽。琴为无角圆头,直项垂肩至三徽,腰作小型内收半月形,琴面弧度较平。龙池凤沼均为长方形,内有“金远制”款,池上刻草书“玉壶冰”铭,其下刻篆文“绍兴”(南宋高宗赵构年号)印。玉壶冰琴属金远一派的斫琴风格,该琴体薄且轻,是传世南宋琴中的精品。“玉壶冰”其名应是出于唐代王昌龄的《芙蓉楼送辛渐》一诗中“一片冰心在玉壶”一句,此句意在表明作者清廉正直、玉洁冰清的节操,这正符合宋代社会所追求的文人思想。

      琴,又称古琴或七弦琴,是中国历史最悠久、艺术水准最高、最具民族精神、审美情趣和传统艺术特征的乐器,也是一种极具艺术欣赏价值的工艺品。西周晚期至东周初期,琴成为文人手中“弦歌”的工具。杏坛上,孔子鼓琴弦歌;《高山流水》下,伯牙觅得知音;空城计中,孔明面对司马大军焚香操琴……琴不仅已经成为文人必备的乐器,更是人格与情操的象征,在中国文人所必需的素质修养“琴、棋、书、画”中排在首位。

      蜀僧抱绿绮,西下峨眉峰。为我一挥手,如听万壑松。

      客心洗流水,馀响入霜钟。不觉碧山暮,秋云暗几重。

      这是唐代诗人李白写下的《听蜀僧濬弹琴》。夕阳映在峨眉山的群峰上,四周寂静无声。在这名山古刹的一隅,诗人静听高僧用传世名琴弹奏古曲,琴声悠扬,使人心醉。不知不觉间,夜色已笼罩大地,诗人的心却还沉醉在琴声中。

      琴为何有如此神奇的魅力呢?原因有很多,但琴的音色、音质是其中的重要原因。据《太古遗音·琴有九德》中记载,琴有九德,一曰奇,谓轻松脆滑;二曰古,谓淳淡中有金石韵;三曰透,谓岁月绵远,胶漆干匮,发越响亮而不咽塞;四曰静,谓之无杀飒以乱正声;五曰润,谓发声不燥,韵长不绝,清远可爱;六曰圆,谓声韵浑然,而不破散;七曰清,谓发声犹风中铎;八曰匀,七弦俱清圆,无三实四虚之病;九曰芳,谓愈弹而声愈出,无弹久声乏之弊。而做到这些,则与琴的形制结构,特别是造琴工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

      古琴造型优美,主要依照琴的颈、腰形制的不同而有所区分,常见的为伏羲式、神农氏、仲尼式、连珠式、落霞式、蕉叶式等,除此之外还有递钟式、列子式、响泉式、鹤鸣秋月式等。由于长期演奏的震动和木质、漆底的不同,琴漆会形成多种断纹,如梅花断、牛毛断、蛇腹断、冰裂断、龟纹断等。断纹是琴年代久远的标志,有断纹的琴,通常琴音更加清澈。同时,由于制作工艺等的不同,不同的琴音色与音质也不尽相同,琴声或坚硬圆润,或清静甜美,除奏出散音、实音与虚音外,还可在四个八度的范围内每弦奏出13个泛音,演奏出珠落玉盘般的大片泛音乐段,这些构成了传统琴曲的旋律骨干——声。此外,还可运用吟、揉、撞、逗等指法形成种种音高游移的装饰性滑音或装饰性游移音群,这就是旋律骨干的补充装饰——韵。声与韵的结合变化,加上多变的音色与表现技巧,构成了中国琴曲特有的风采。

      琴曲不仅具有声韵之美,题材也有多种类别。据《琴论》记载,琴曲共分为畅、操、引、弄四种题材:“和乐而作,命之曰畅。言达则兼济天下而美畅道也。忧愁而作,命之曰操。言穷则独善其身,而不失其操也。引者,进德备业,申达之名也;弄者,情性和畅,宽泰之名也。” 相传,舜作琴歌南风:“南风之熏兮,可以解吾民之愠兮;南风之时兮,可以阜吾民之财兮。”这首《南风畅》,表达的正是舜“达则兼济天下而美畅道也”的美好期望。

      时光荏苒,美妙的琴曲已被人们传颂千年。然而,它们又是如何代代相传的呢?我们知道,最早的古琴谱是“文字谱”。“文字谱”是一种以文字叙述的方式记录古琴弹奏的方法,它记录了左右手的指法和音位,后因过于复杂,被“减字谱”代替。古琴现传的数千首曲子,多使用“减字谱”记录。减字似字而非字,不了解的人看来如见天书。例如《红楼梦》第八十六回中,贾宝玉一面瞧着林黛玉看书弹琴,书上的字却一个也不认识,便说,妹妹近日越发长进了,竟看起天书来了。可见,林黛玉识得减字谱,而贾宝玉显然是个门外汉。

      减字谱是古琴与抚琴人之间的暗语,也是带领抚琴人前往美妙精神世界的隐形翅膀。谱中不确定的节奏与力度,让每位抚琴人有了自由抒情的可能。同一首曲,不同人弹奏,“虽同其音,或异其节,神情各别”。于是,古琴流派纷呈,南宋浙派、明虞山派、清广陵派……各有一脉风骨,传承至今。

      八百年前,南宋斫琴名师作此玉壶冰琴,八百年后,如今的抚琴人依然可以用这张玉壶冰琴演奏出古朴悠扬的琴乐。幽雅的琴乐,也在抚琴人的手指间,穿越时空,串起了上下千年的茫茫光阴。


 

(作者:赵晓月)